【黑瓶】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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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个小山村。很落后，迷信，甚至到了狂热的地步。
他们相信有神。那是他们自己定义的神，无悲无喜，平静淡然，有着特殊的血液。也许最开始那个这样的人真的是神，但神离开了，他们开始创造神。
张起灵是一个成功的实验品。他的身上有神性。于是人们跪在他面前，喃喃祈祷，他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，不言不动不笑，像是一个真正的，泥塑木雕的神像。
张起灵现在是神了。他独自住在山里，那是一个神社，拜神的人会拥挤到把神社的门都堵住。他不在乎，他没什么好在乎的。
因为他是神啊，神不能有情感。没有便没有吧，他需要做的只是坐在神台前，聆听信众倾诉苦恼。
他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么无趣乏味地过去了，毕竟他是神在凡间的化身，要守着这个村子，守着这里的人。
但，他接触到一个有趣的人。那个人来自很远很远的山外面，姓齐，外号黑瞎子。
“你们这里可真是……够迷信啊”
齐说。山洪断了进山的路，没有人来，张陪着这位不速之客坐在高高的树上，看雨丝起劲地落。确实很迷信。张垂着眼，身上是因为爬树而微微出现的纹身。这是神明的标志，据说当年的神身上就有这样的图案，神离去后，村人就直接把那副旧皮囊的皮扒了下来，印制下图案。后来被培训的人，身上都有这样的纹身。
山那边是什么？
张没去过，但齐去过。有黑心商家，有善良的年轻人，还有海。
“海是什么样的？”张问。齐犯了会儿难，说：“海就像天。”
所以后来，张常常看着天发呆
齐很健谈，即使对面是张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人，他依然能自然地说上半天。他给张讲许多山外的事情。张很感兴趣，只是表露的不明显。
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山外看看？张期待地想了想，但又确实让他发笑。在这里，怎么可能离开？
无法离开，因为他是神。
想要离开，因为他是人。
像是所有烂俗的小说一样，他们俩在一起了。张继续当着伪神，齐就在附近的树林里转悠，没有人来的时候和张起灵一起待着。两人看着一轮红日慢慢下到山里，张起灵会一次又一次的问：“山那边是什么？”
“是海，海上有船，船上有帆。”
齐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下，很抽象的一个半弧，一条横线，一条竖线，一个三角。
哦，这就是船了。
张想。他们可以坐着船渡海，路上会有很多很多人，也有鸟。有好心人，有黑心人。这都是齐告诉他的。
“齐，你在外面时，是什么人？”
张会问齐。这时齐会沉默一会儿，绕开话题。但张很倔强，执着地绕回这个问题。
“……如果我是坏人呢？”
齐也问。
“你对我好，你不是。”
张的逻辑很简单。
“也许我只对你好呢？”
“那你也是个好人。我的。”
齐失笑。
“真是……天真啊。是是是，我是好人。”
张点头，这件事揭过。
后来，村民发现了齐，发现了张和齐的关系。
如果你狂热崇拜的神，有了感情，有了欲望，你会做什么？
刚开始，人们以为是某个人开的无聊玩笑，但不是。
神有了情感。
他不是我们的神。
曾经的信仰有多虔诚，现在的愤怒就有多恐怖。
杀死这个人！他伪装成神！
他骗了我们！
齐和张在山里奔跑，身后是村民的火把。
真有意思，明明是自己逼着人成了神，又要把他拉下来。就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。
齐一边讽刺地笑一边拽着张往前。
他们来到了山的边界，有平坦的大路在下方蜿蜒而过。
张的心脏跳的很快。他要离开这座山了。
他会和他爱的人坐着船离开，渡过像天一样的海，去有很多很多人的地方。
在那里，他可以是一个人。
去他妈的神。
张第一次笑起来。
齐也笑，说：
“哑巴啊，其实我是个犯人。”
“我杀了很多很多人。”
“我是坏人，所以不要想念我。”
在张惊愕的眼神中，齐倒了下去，背上插着一支箭。
不，别死。
求你。
张起灵这辈子第一次哭泣，第一次嘶吼，第一次茫然无措。
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，他没法生存。
村民或许是在山里迷了路，没有追过来。
不会可以学，他不能坐以待毙。这会辜负齐的的付出。
张起灵站起身，往山下的大路走。
然后他又绕了回来。
张默然地坐下。村子有古怪，他知道，他听一起培训的孩子讲过。有这种特殊血液的人，是出不去的。
造化弄人。
张看着自己的手腕。这一生，到头来，唯余这一身带来不幸的血肉有用。他身上带着刀。
黑瞎子醒来时，张起灵已经奄奄一息。
“哑巴？你，你别吓我啊。”
张费力地睁开眼，看见他醒了，轻轻笑了笑。他满身是血，坐在满是尘泥的地上，比任何时候都不像神，却又完成了一个真正的神迹
活死人。
“我要死了。”
张声音平静。
“虽然你是犯人，但你对我很好。你是个好人。”
“我爱你。谢谢。”
“再见。”
黑瞎子走了，带着放干了血的张起灵。那是他的哑巴了，不是什么神。
看，哑巴，这就是海。
